米升年记

[来源:华声在线] [作者:孟宪佳]

孟宪佳

米升子自古就是量米的器具。那物件上了年纪的南方人都有印象:南竹制成,外面镂出细细的条纹以防滑。我见过的最大的升子可装两斤米,最小的可装半斤米。

我家就是用的半斤容积的升子,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这磨得油光可鉴的竹器还始终躺在米桶里。娭毑舀米时总叨叨地念:一升,用手掠去一圈;两升,又用手掠去一圈。那时我家6张嘴吃饭,每餐至少煮1斤米。因为我和弟弟正处在吃长饭的年纪,经常是菜碗当饭碗。此情景社会化,有一段顺口溜编得好:钢精锅,秈稻米,餐餐吃得锅见底。秈稻米米质粗糙,但蓬松发饭。可一旦放少了水,煮熟的饭有点像无浆的木渣。尽管如此,城里的居民凭绿本本(购粮本)也只能在国营粮店定量购买秈稻米,不是“农垦五八”就是“鱼赤”米,别无选择,无可奈何。当时上桌的菜普遍少油,湖南人口味偏辣偏咸,即便是60岁的人,虽已呈“廉颇老”态,但“尚能饭”,年轻人更不必说。所以,量米下锅用半斤容量的升子,应算是斯文人家。

农村就不一样了。柴火灶,大铁锅,舀米的升子至少是1斤装,不然应付不了繁重的农活。如果遇上了风雨不顺的年辰,到了农历的四五月份,青黄不接时,借米度日成为常事。那情景是一个主妇提着木制的淘盆,千万不可自带升子,找到有剩米的户上,看着借主用自家的升子往米桶或米缸里一罩,一个翻身堆得尖尖的1升米上来,然后用手抹平再倒进借米人的淘盆里。熬到早稻开镰收割,新米出世,借米的主妇赶紧端着淘盆上门还米。但仍不能带自家的升子,只能满脸谢意地接过借主家的升子,从淘盆里舀出1升米后,再加一捧堆到升子上(似有几分还本还息的味道),方可倒进借主的米桶。这就是老祖宗留下的习俗,叫做平升借,堆升还,有借有还,再借不难。

在我们这辈人的印象中,做崽时家里的升子就没装过好米,感觉每一升量出的都是饥与饱。到了自己添子添孙的时候,家里的米升子悄然换成了一只小巧的塑料量杯。老伴告诉我一杯2两。看着玲珑的量米杯,我认为喝酒还差不多。我家有老两口,小两口,还有两个外孙,6张嘴有5张要吃硬饭,家中竟然用2两的量杯舀米,且每餐不超过3杯。升子换成了量杯,装的仍是大米,只是不经意间,秈稻米变成“猫牙米”“泰国香米”“东北珍珠米”“富硒米”“五常米”等小袋精装米。以往维持生命的米饭变成了喷香软糯,晶莹剔透的美食,何况每餐有几样荤菜,油重配料齐,自然味好。多吃菜,少吃饭,饭菜的关系颠倒了,营养搭配均衡,人添寿的趋势成了必然。我的老母亲已满95岁了,尽管每餐只吃大半碗饭,眼下依然腿脚麻利,行走自如,生活能够自理。

杯子代替了升子,不仅是度量衡器的变化,而是一个由量大到质优的飞跃。这小小的杯子量出了舌尖上中国的变化,也量出了今天生活的幸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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